【贵专业】少年毛石头城访经录/一

第一回 少年毛初入石头城 方道长信手赐字名

陈毛衣离开家乡,走了不是很远的路来到那个俗称石头城的地方求一门学问。据说九州之大,却只有这里和帝都还传习着这过了时的东西。

陈毛衣本来也是有个儒雅的好名字。可他打小儿体寒,一年四季都得罩着件毛背心儿,不然少不了上吐下泻折腾的一张小脸儿似刚粉过的白墙。日子久了,街头巷尾的小孩子都晓得陈家有个穿毛背心儿的孩子,模样倒还标志,就是总说些听不懂的话,看些恼人的书,弹些没人懂的调。

十八岁后,陈毛衣终于读遍了小城里能找到的书,下定决心要去金陵找那方道长求得真经。

陈毛衣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古书里多少金戈铁马都被他……直接翻过去了,但初入石头城,还是颇费了些周折才安顿下来。

十年前,方道长在离石头城数里的地方觅得佳处,半山环抱、绿柳成荫,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勉强可驾车通过,鲜有人知。真真的是个读书做学问的好地方。于是带领一门弟子把这一片坟地上盖出了白墙碧瓦,院落五进。是名为栖霞小隐。

日子久了,慕名前来拜师求学的也渐渐多起来。赵师定下一套规矩,钞定出经卷,书院愈发有了样子。

坐着毛驴车颠簸半日才寻到书院,陈毛衣的一张俊脸被舟车劳顿折磨的白中透绿,早晨匆忙吃下的生煎包子在嗓子眼翻滚,跑进草丛中一吐为快。

被小童领进院子时正巧是开午饭的时辰,端着食盒的下人满院乱跑,手里滚烫的老鸭笋丝汤竟能稳当的一滴不洒。陈毛衣心中暗自感叹,果然在书院里人人都暗藏绝技。

走进大堂,三张长桌,围坐着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埋头吃饭,寂静无声。若是细看才能发现其中名堂,玉箸翻飞,电光火石,一盘端上的牦牛肉瞬间不见了踪影。

陈毛衣眼瞅见最左边长桌上有位少年气度不凡,穿着寻常衣衫落座人群中,却仿若有金光环绕。一张白面让人挪不开眼,身后背景都虚化。

“那位是山南师兄,十年才出一个的才子。”小童已取来了搽手的热毛巾,“书院虽小,规矩是断断乱不得的,按照辈分,分为三桌。菜色、座次和用膳顺序都有严格规定。”

陈毛衣看那毛巾雪白,对书院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公子先坐下用膳,我家先生有午睡的习惯。可能的劳烦您等个把钟头。”小童摆上一副碗筷,上座的一个胖子看他一眼,挪出一个空位,陈毛衣赶忙落座。

身上的衣服是新浆洗的,衬得他本来就高挑的身板临风招摇。可要动筷子时才发现这衣服只适合站着做足书生派头,一旦做起凡俗夫子就手脚不便,手肘处硬的厉害,害他只能在小范围内活动,能夹得到的只有一碟枣泥山药糕,满口甜腻。

瞥见身边的胖子挥舞筷子活像在战场上用把大斧,好不羡慕。那胖子添完第三碗饭,稍作修整准备再战。

“你怎么尽吃些甜食像个女人。”胖子边说边劫去小半盘山药糕。

有苦说不出的陈毛衣深沉一笑,不作回答。

讨了没趣的胖子转头和身边杂色头发的男子咬耳交谈,不时发出刺耳的笑声。陈毛衣不觉皱眉,书院中怎么会有这般无赖。

好容易结束了一餐,陈毛衣端坐在大堂中等方道长午睡毕。酒足饭饱的弟子们都已散去,他默诵完《论语》八章,百无聊赖的端详起大厅里高悬的画像和牌匾。

一个个在刻本中才见过的名字如今就这么生动起来,和善的、严肃的、敦厚的、淡然的,都注视着他。想到今后的四年或者更长就要在这里埋首故纸堆,就激动的更加僵硬。

终于支撑不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时候,一阵笑声从大堂后传出。猛地坐直,方才扶在膝头的双手现在怎么都觉得不是地方,恨不能剁掉。

“你就是新来的学生?”一张很温和的脸。

“回先生,小生正是。”低头。

“不要拘谨呀,来了书院就把这里当成家。你看刚才吃饭大家都很豪放的,你这个样子抢不到菜怎么行。”方道长果然如同传闻般关心晚辈起居。

“我知错了。”头更低。

“道什么歉嘛。先不说这个了,你叫什么啊?”

“陈……”陈毛衣一时语塞,被人叫了太久的花名,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个本名。

看他这幅窘迫表情,方道长表示理解,一些乡下来的孩子家庭环境比较差,可能连个正经的名字也没有,狗娃鸡仔的被叫大。

“明天刘师讲诗三百,你就跟着叫陈诗经好了。”信口拈来。

能被方道长赐名,陈毛衣不知该有多感激,彻底抛弃了那个被遗忘的本名,开始了作为陈诗经的人生。


陈诗经被安排下住处,打开包袱,收拾着那几件本来就不多的衣衫。与自己同屋的两人还没有回来,打量他们的寝具,天差地别。素不喜多管别人事情,把随身带的几卷书仔细码在床头,就坐在窗前开始抄卷子。

抄至天色渐暗,才掩卷。木门吱呀被推开,两个穿着一样长衫的少年站在门口,借着隐约的光线,他认出左边那个就是今天吃饭时身边的胖子,看他夹一本《孟子》,格外违和。

右边的少年先热情发话,言语间透着豪爽,眼见就是毫无心机的人。

崔史记,还是婴孩时被讨伐匈奴的军队从漠北带回,幸被方道长救下,打小长在书院里。

左边的胖子先打量他一番,方才伸出手来,一口石头城的方言,倒也动听。

谢杀青,举止间透着倨傲。没错,那一套华美的不像是普通生徒所用的寝具定是他的了。

寒暄一阵,气氛就冷了,陈诗经示意自己去书院中转转,崔史记自告奋勇要陪他。心里虽对这过分的热情有些抵触,面上还是客气的的道了谢。


晚上的书院安静的渗人,似有阴风从地下吹来。

“相传这里在六朝时是个古墓,周边都被盗了,只有它还完好。村民都说这里邪气重,方道长才用极低的价钱买了下了。”崔史记乐呵呵的告诉他一段野史,陈诗经却对这个听信野史的俗生瞧不起。

生徒们都住在这一排排的舍馆中,窗口透着鹅黄的光,想必都在伏案苦读,有交谈声透出,也是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再往前走,是一片繁密的竹林,崔史记告诉他,竹林后面是先生们住的地方,一般生徒是万不可乱闯的。

回到房间时,谢杀青已经换了月白色袍子,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摇着一把折扇笑得下流。

“爱姐的扇子怎么会在你这里?”崔史记瞅见,上前一步要看。

“别乱碰,明天我要亲自还给她的。”得意的把扇子收在枕下,吹熄了灯。

“你也早点睡吧,明天是刘师的早课,他素不喜学生晚到的。”崔史记说罢,也爬上了床。

生徒馆的床铺硬的惊人,据说都是用抄写的经卷垒起来的,裹着条薄被的陈诗经躺在床上,正好能从窗口看到月亮,对于明天开始的新生活,既期待又忐忑。


评论

© 他无佳形美容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