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Love Will Tear Us Apart

Happy Birthday Rafa。

Roger Federer×Rafael Nadal

《体坛画报》的记者希望我为他们写一点东西。
“写一些你那牛X的十几个个杯子,写一些一个瑞士老头的退休生活。”主编在电话里这么说。
我坐在温布尔登的更衣室里,想起我这二十多年,想起我和拉法来。
其实我们之间并非像你们所想象的那样。
当《生命中注定的对手》这样的标题频繁出现在头版,我并不在乎决赛的对手是拉法,安迪或者别的谁。
当你们都在热议我们是怎样电光火石的争夺No.1的位置,我们也常常发发短信聊天。
所以我只是在我的元老纪念赛结束之后,一个人坐在衣柜前。想一会儿我,再想一会儿他。

1998年的时候,我终于决定成为ATP职业选手,这意味着我终于放弃了足球。
“你知道的,瑞士人并不都踢足球。”我的教练颇有些欣慰地说。“那我是不是应该选择高山滑雪?!”我承认作出决定的那天我情绪不太好。“你放弃了足球。”一个酸涩的声音从身体内传来。
但第二天我就重新投入了训练。那个酸涩的声音是无力的。生活中很快就只有网球了。就像公寓里就的主人搬走了,很快就会有人又拖着行李走进来。之前的味道,气息,残存的音符都抹得干干净净。
我放弃了足球,毫无留恋的。
很快的,6月,我迎来了我的第一次ATP级别比赛。具体的情节,我忘记了。
我从来不会刻意记住一些重大的时刻,至今还得常常翻动日历,看有没有忘记那个朋友的生日,家里的纪念日。
而一些意义不明的场景却会偶尔浮现,像掠水东来的大鸟,抛下不等待答案的问题。
接下来的几年,是一些年轻的职业选手惯常走的路。因为巡回赛中的稳定——你确定这真的是一个褒义词?——发挥,我入选了国家队出征戴维斯杯。从那时起我就认为这是愚蠢的赛制,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世界杯一样在半个月内结束所有的比赛呢?
像世界杯一样。

1999年,我终于进入了Top100.
Simba打进Top100我买了一个焦糖玛琪朵蛋糕送给他。但实际上是我和Mirka用3天吃完了它。我的儿子只是在越洋电话上说:爸爸,你不用这样大惊小怪的。否则过不了多久你就要把整个蛋糕店搬回家了。
18岁的Simba是个无忧无虑的男孩,就像来自南太平洋的岛屿。我起初并不希望他打网球。我不是MJ,能把乔公子放在众目睽睽之下去试训。我怕我的光环再大,还是有可能让Simba站进阴影里。
但他显然比我和Mirka预料的都能应付那些长枪短炮。没人舍得用尖酸刻薄的问题为难这个笑容腼腆而真诚的大男孩。
当他们开始只等他的照片而不是我们的合影时,我半真半嗔的向Mirka抱怨。
“这一点上,他一点都不像你。”她语气中不含丝毫安慰之情,“当然也不像我。”
“所以博格说,他可以在红土上做得很好。”
那是一个平静的下午,我退役之后才开始看报纸。像所有父亲一样,悄悄的给Simba做剪报。

2027年的Simba,和1999年的我一点都不一样。
那时我还是长发,在后面扎起来,像是中世纪一个清心寡欲的老贵族。我不大和别人说话,因为没人和我说话。更衣室是个尴尬的地方,我更是很少去。
小时候的Roger,是个会在比赛中尖叫摔拍子的小孩子。我会说英语的妈妈和瑞士/德国双重国籍的爸爸不怎么看我的训练,当然想不到他们在家吃饭都要用敬语的儿子握住球拍就会变成这样一个暴戾的乖张的样子。
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击出去的不是黄绿色的小球,而是很大的一团愤怒和怨恨。曾经有一个月,我每天早晨拼命的练习大力发球,教练甚至威胁我说这是对胳膊毁灭性的大负荷练习。但是我不在乎,我一心只想把那些黑色的情绪击打的越远越好。
后来我才发现,如果是为了这个,我应该去打高尔夫。老虎伍兹教我打出第一个小鸟球时,我又找回了童年时的那种感觉。

2000年结束的时候,我在大满贯比赛和大师杯比赛中无所作为,却仍然排在男子选手的第29位。
那一年唯一值得回忆的是8月份的悉尼。我打入了半决赛,最终在三四名争夺战中输给了一个法国人。但那不是最重要的,我在悉尼认识了捷克队的一个小姑娘,虽然和陌生女孩搭讪并不是我的长项。19岁的Roger生活中只有网球,是个默默无闻的职业选手,看起来很乏味。当他在一大群叽叽喳喳的WTA选手中看到了一个总挽着别人的胳膊站在靠后位置的小姑娘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虽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她只是习惯性的听别人说话。
打听到她的名字很容易。我们队里总有人似乎拿着联合国人口署的统计簿。
她的比赛很早就结束了,而我只是神经兮兮的准备我的半决赛。所以当三四名决赛我输球之后,她的电话让我很意外。之前我们只是在大厅里打过两三次招呼。
她也只是简单的称赞了我这一周来的比赛,说我是个儒雅而冷静的人。虽然我自己嗤之以鼻。Mirka的声音很暖和,但夏天不需要这个,所以我决定和她一直保持联系到冬天,也许那时我会更需要这些柔软的安慰和鼓励。至于儒雅而冷静,那好吧。

2001年我开始有了一点起色,在米兰我拿下了自己的第一个ATP巡回赛冠军,同年的戴维斯杯比赛中,我拿下了3分。ATP曾询问我是不是愿意在红土场和PAT CASH进行一次表演赛。我拒绝做贝克尔的替代品而干脆的拒绝了。听说他们最后找了一个12岁的西班牙小男孩。我把这当作是对我的冒犯而大发了一次脾气。(插花:这个小男孩就是豆子,PAT CASH以微弱的差距输掉了这场比赛。)
5月份
最值得一提的是在温布尔登,我踩着7冠王桑普拉斯的尸体迈进了第四轮,虽然我很快的败给了亨曼。
经历了这一切,我首先想到的是给Mirka打个电话。说真的,我没有什么朋友,而面对父母时我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只是笑呵呵的拿着话筒,千里电波传递的是一片沉默。
2002年,我的记忆似乎又在欺骗我了,回忆起来总是有点困难。那一年我在迈阿密决赛输给了阿加西,但很快就在汉堡拿下了冠军,在戴维斯杯中击败了萨芬和卡费尔尼科夫。但8月份把我的生活撕裂成了两半。
我的导师和教练Peter Carter在一场车祸中丧失。
他是我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哪怕我们的交流仅限于在球场上。关于童年的回忆里隐隐约约总有他的影子。是他把我带到了Top13的高度,也是他的纵容让我成了一个不肯迁就而自闭的孩子。他会应允我借口练球而躲过数学考试,会为了让我舒服一些自己掏钱给我买一张欧洲之星的头等厢车票。他从不教我应对记者的官腔,甚至在我拒绝参加赛后的新闻发布会时也总有办法摆平那些大嘴巴的记者。Roger费德勒出现的地方就会有Peter Carter。
当我第一次开始独自练球的时候,在一个回球下网之后我站在空空荡荡的场地上不知所措。只有小球蹦蹦跳跳的滚向遮阳伞,却没有人弯腰捡起它仍还给我,顺带告诉我刚刚有一个动作不太标准。
我接下来的几个球,我故意漫不经心的挥拍,打出离谱的高飞球。似乎下一秒Peter Carter就会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对我的怠慢大吼大叫,威胁我认真些否则就去跑50圈。像是我多少次撇着嘴不懈的那样的威胁。
但是只有偶尔球打在铁丝网上震颤的回声,巨大沉静包围着我,无法言语的震慑。
我结束了比往常更加沉默的三个小时训练,背着球袋回家时。隐约明白了,我终于得走出Peter Carter为我搭建的窠臼,面对这个世界了。
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坏孩子Roger。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是儒雅而冷静的费德勒先生。
也是在2002年,有一天晚上Mirka——她一直按照瑞士时间——打电话告诉我她要退役了。这些年来脚踝一直困扰着她的发挥。后来她告诉我在我无数个输球后抱怨的电话里,她做了四次手术却还是无法挽回职业生涯。
那天晚上她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暖和,尽管有些低落。
“我准备退役了。”
这个消息我有些意外,她从未说起过自己的伤势。
“退役以后你会去做网球记者或者评论员吗?”很多女选手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这似乎对她也是顺理成章。
“哦,不行。”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不能再满世界的跑了。我得嫁人了。你知道的,我是捷克人,我已经很大了,我们家庭观念很强的。”
“什么时候?”
“呵。妈妈希望越快越好。也许下周,也许下个月。”
“你有男友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的语气开始变得不愉快起来。
“没有,我怎么会有呢。但是妈妈会挑一个可靠的人。我要为了生活结婚,没有什么谈爱情和浪漫的时间了。我是捷克人。”
“捷克人怎么了!捷克人就必须嫁给捷克人吗!”我莫名其妙的发火了。我不希望只是2年之间,那个在奥运村里笑得清淡的女孩就变成3个孩子的母亲缠身于蔬菜和家务。
“你怎么了Roger?”
“你愿意来瑞士吗。”
“我没有时间再旅行了。我还得开始再找一份工作养家呢。”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需要一个人安排我的行程,起居,代言,广告,采访所有所有的杂事。我应付不来这一切,我想你正合适。”我顿了顿,“而且我需要一个女友。”
该死的捷克,电话那头许久不见回声,只有沙沙的杂音,信号太差了。如果她没听清,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足够的冲动说出刚才的那一番话。
“你是说真的吗?”她的声音有点哑。
“当然是真的。你是个好女孩。”
“那,真的太好了。”我不明白女人为什么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哭,“我很愿意。”
于是这样,我有了第一个女友,还很可能成为我的妻子。

2003年对于我是近十年辉煌旅程的开始。在法网我止步于第一轮,却在7月6日击败菲尔浦西斯拿下了我首个大满贯头衔。
这一切来的如梦似幻。所以我诧异于自己竟然对于几乎塞进我嘴里的话筒应付自如。在电视上看起来,我果然是儒雅而冷静。
“如果不是在赛场上看见过你,我几乎以为你是个文质彬彬的记者呢。”
Mirka曾经这么说。
我拿下了那一年的大师杯赛,年终排名仅次于罗迪克。
12月,我和新的教练分手了。这意味着,2004年我需要孤身迎战。但是没关系,今年所赢得的一切给了我足够的信心。
这一年,我些些许许的听说了一个叫做拉法纳达尔的名字。“黑头发小孩”,前任教练一直这么戏谑称呼他。我对于西班牙帮的人没有多少好感,他们总是成群结队张牙舞爪的出现在更衣室和酒店里,从来不缺朋友。
在温布尔登,我曾经一两次的瞄见过,一个黑头发的小男孩被一大群同乡围着,他们刚从downtown回来,买了一堆纪念品。
“那是继博格以来打进第三轮的最年轻选手。”有人在旁边指指点点。
第三轮?我不关心这些。因为几天之后,人们将不再讨论这些,捧起杯子的是我。
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小男孩正挽着Moya的胳膊,站在靠后的位置,一脸崇拜的听那个花花公子(Roger语)口若悬河的讲些什么。
一霎那间,我想起了2000年的Mirka。
而现在,她正站在酒店外向我挥手,我们要去她为我租的私人球场训练。

整个2004年我都没有一个教练,我只是在健康训练师Pierre Paganini,理疗师Pavel Kovac以及爸爸妈妈,Mirka和几个朋友组成的经理团的陪同下,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对Safin直落三盘的胜利使我拿下了第一个澳网公开赛头衔。并且超越Roddick成为世界第一,并且保持到习惯的地步。
温网,美网。我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那一年的劳伦斯奖,我挤掉了Schumacher,Rossi,Phelps和Amstrong顺利当选。
而和两年前相比,最大的不同不是那些杯子盘子,而是媒体和记者开始习惯了“儒雅”和“冷静”这样的形容词安插在我名字的后面。
我开始在更衣室里和年轻的选手抽空说上一两句话,缓解他们的紧张情绪。
和Marat,Andy交换了手机号码,在比赛后会发上一两条短信。虽然内容无非是“祝贺你”“我很喜欢你所打出的网球”一类的。
越来越多的记者喜欢出席我的新闻发布会,因为我会变换着法语德语和英语回答问题,尽可能的彬彬有礼,尤其是赢球之后。
Mirka在2003年为我设计的RF Cosmetics品牌似乎还挺pop,竟然在路上看到有女孩提着它的包装袋。这比我和金夫人打一场热身赛还要令人吃惊。
今年在有条不紊的前进中就过去了。荣誉和奖杯到来时,我毫不意外。2年前,我会去Pub里庆祝一下,但现在我的平静显得很欠揍。
我依靠翻动wiki上我的履历回忆起来这些陈年旧事。这一年里,唯一比较好玩的,应该就是那条发错的短信了吧。
温网的决赛结束之后,祝贺的短信快赶上了中国的新增人口,Leyton的也在其中。习惯性的按下回复,插入早就准备好的感谢词,却又觉得不太对劲,退了回来。
是的,他清清楚楚写的是“祝贺你。我喜欢你 ”而不是“祝贺你。我喜欢你的网球/正手回球/Ace/把Roddick痛击了一顿之类的” 之类的。
呃,我承认那时我还很年轻,虽然得了不少杯子,但感情生活还差不多是一张白纸。Mirka是我的第一个女友,而我绝对没想到和男人发生关系的可能。
这是我的…..第一次…..我甚至都想拿着手机去问问Mirka我该怎么做。
寂静了几分钟之后,我提醒自己,作为新科的No.1,我不但要在赛场上表现出自己的王者风范,也需要保持在赛场以外。
我又把那条暧昧的短信看来一遍,我们之间只是简单的对手关系,还不如Andy和Marat密切,他怎么会注意我呢。谁知道,现在全世界有十几万双眼睛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也许在哪个瞬间,他就爱上了我的回球,进而的爱上了我整个人——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搅的不寒而栗。
那些光线昏暗而人影晃动的胡思乱想充斥着我的大脑。
嗯。我对Mirka是纯洁而钟情的陪伴和欣慰。但是想到那个澳大利亚男人,他在我脑海里不多的印象,似乎都是更衣室里,赛前热身回来,只穿着短裤,赤裸着上身晃来晃去找饮料喝;或者就是比赛结束之后满不在乎的裹着一条白色毛巾在发短信,丝毫不在意那条毛巾很可能下一秒就从腰际滑落。
苦笑数声。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天使,在男女老少心中都闪动着金光。
Mirka已经在叫我喝营养师调制的蔬菜汁了。多亏了她,我很久没有出没在赛场附近的小酒吧小餐馆。
长舒一口气,我还是回复了一条司空见惯的感谢“谢谢,请继续支持我。”
这时我才发现,Leyton紧接着还有一条短信,“祝贺你。我喜欢你的网球和你的风度。刚才不小心按了发送,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困扰吧。”
故作淡定的把手机关机。我觉得我急切的需要看到Mirka真实的笑容,好把我从这种虚幻中拉回来,这刚刚的5分钟似乎比一场五盘决战还要累。
当那一年的休斯顿,我发现决赛时站在我面前的依旧是他时,我把那5分钟的困扰都不怀好意的发泄了出来。虽然这并不是他的错。

2005年,啊,2005年。这一年发生了什么?
年初的澳网,我输给了Marat。短暂的调整之后,印第安维尔斯和迈阿密我都打的顺风顺水。
在迈阿密,我第一次见到了所有人都在热议的Rafael Nadal。在澳大利亚,我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Leyton在第四狼狈的被他逼到第五盘。没想到两个月之后,我也要迎接他推土机一般的进攻。
比赛前,Mirka给我看了他的比赛录像。“黑头发小男孩”Mirka这样叫他。她喜欢孩子,我曾经允诺她,在我25岁之后,一切都真正的安定下来了,我会给她一个家,会有一群小Federer围着我们跑来跑去。
而当Rafael像是谋杀一样的正手回球打过来时,我开始很难理解为什么Mirka会闪烁着母性的叫他“小男孩”。比赛期间我只有这一次走神,否则我已经被击中面部送往医院了。
当第二盘结束他2-0领先的时候,我认真的看着把香蕉咬了一口又小心翼翼裹上皮放回原处的Rafael。这个小我5岁的孩子,我很难分辨他的真实年龄。在球场上他就像是25岁,而一旦回到酒店,他又像是15岁。
但不论怎样,我今天必须赢球。
一个半小时之后,我走向球网和他拥抱握手,接受他的祝贺。
这个和我身高体重都一样男孩子一旦放下球拍,就全然脱去了霸气和张扬。脸红红的说,你打得真好,Rogelio。他的英语那时还不很好——呃——是很不好,隐约听得最后一个词是我的名字。
拥抱时我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背。我很喜欢他真诚的祝福。就像是你小时候收到的做工粗糙但是让人温暖的手绘生日卡片。
不久,我们就在罗兰加洛斯见面了。
我不喜欢输球,所以我很难说那是一次愉快的遇见。但是,印象深刻。
我是法网的最大热门,全满贯近在眼前。用法网补偿温网?这个主意我喜欢。
关于那场比赛的细节我不想赘述了,你们也一定不愿再听一个老头子唠唠叨叨。
依旧是握手,拥抱。他更腼腆了,似乎赢了我是什么犯了错误的事情。Rafael低着头没想好该对我说些什么,还不习惯这样的身份转换。
“你打得真好,Fafita。”我模仿着他的口吻祝贺,效果很好,他被我逗笑了,似乎不再那么紧张。“我输给的可是法网冠军啊。”说完我还装模作样的挤了挤眼睛,仿佛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约定。这一招对小孩子果然管用,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赛后有记者询问我们在赛后究竟说了什么以至于那个拥抱持续了一分钟。我回味起Rafael尚存的温度,说,约定。
回到酒店之后,我才发现今天是他的19岁生日。

这个被上天眷顾的小孩子,只有1 9岁。我不禁稍稍有些嫉妒了。但立刻又为自己感到可笑。他还是个小孩子,每个人都喜欢的小孩子。
“生日快乐。Rafita。”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条短信。
他回了什么我想不起来了,那时我们都还有足够多的机会见面,发短信。都没有记得这一条单薄的祝福。也许他记得?我不想知道。我的收件箱永远是空的,没有留短信的习惯。一旦你留下一条,就会发现所有的舍不得。我不能给自己这样无法抽身的机会。
温布尔登,美国。ATP又进入了Federer时间。他似乎这一段时间过得不太好,但也并不妨碍他终的时候,在ATP排名上,站到了了离我最近的地方。
巴塞尔公开赛,很意外的Rafael来参赛了。这是我的张罗之下,在家乡举办的一项赛事。很不幸今年我的脚踝有了一点小小的问题,没办法让妈妈把那几十张门票分出去了。
Mirka说我应该多出去走走,这样有助于伤势的恢复。吃晚饭时我欣然接受了她这条贴心的建议,立刻决定去拜访一位住在附近的朋友。
我打听到了Rafael的房间号码,却没有事先通知他。
他开门时只穿着睡裤,发现是我时,囧的要把门关上。手忙脚乱的把我请了进去,一边在床上刨出一个稍微整齐点的让我坐下,一边套上了一件Tee。“我以为是Juan他们来打PS…..”他解释。
“唔。我只是在晚饭后例行散步——(我撒了个小谎)——想到了你住在这里,就像来看一看你,尽地主之谊。”
“啊…..真是谢谢你来。”他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句话。
“还喜欢巴塞尔吗。”
“还行。就是太冷了。”(插花:那你还只穿睡裤/////)
“我小时候一到冬天网球场就被冻上了,我们只能滑冰。从11月到3月。”
“从阿尔卑斯山上滑下来吗?”他往前凑了凑。
“唔。我总是能爬到最高的地方,滑的最快。”我觉得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言有时候会有积极的作用。
“那真是好。Tony叔叔答应我去滑雪好久了。Moya他们都去过了,我羡慕死了。”他用简单句表达着一个小孩子的强烈感情。
“什么时候,冬天再来这里比赛。有机会我带你去滑雪吧。”不知道怎么我就允诺下来了这件事。
“Rogelio你真好。”渐渐习惯了他的Span-English。
“你喜欢足球吗?”我指指堆在桌子上的FIFA和FM。
“是呀!我是马洛卡和皇马的球迷!”他在床垫上蹦了一下,语言神经中枢似乎立刻灵敏了。眉飞色舞的比划了10分钟。
“真好。我小的时候也想要当一个足球运动员呢。”和他的亢奋相比,我的声音似乎有些黯淡。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念念不忘。
“我现在还和Juan他们踢球啊。有的时候我进球,有的时候他们让我当守门员。”小孩子的快乐,“当了网球运动员我才更喜欢足球的。”
“哦?”我挑眉。
“让我每天和足球呆在一起也会厌烦的吧。自己的比赛不顺心了,被人批评了。只要打看电视看一场足球比赛,似乎什么都好了。”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的说。
“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要和足球说再见了呢。”
“才不是呢。我打算退役了就去马洛卡电视台当足球比赛解说员。说不定,齐祖也会给我签名了。”
“我也喜欢他。”我笑了笑,说。
……
那天晚上,我们说了很多。足球,度假,西班牙,瑞士。独独没有网球和比赛。我们刚认识,无法不摆脱对手这个身份,还是回避为好。
2005年就这样结束了。我赢了81场比赛,Rafael79场。 

其实若干年之后人们谈论起桑普拉斯,阿加西,麦肯罗,会说“他们都是伟大的网球选后,都打出过惊人的赛季。”是的,没有人会再记得那些琐碎的数据,胜场,统计,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会忘记了细节,留下来的只有模糊而笼统的印象。“伟大的网球手”就足以抹去一切的辉煌,抚平所有的低潮。尽管深知这不过是年华华丽裘皮上的细小褶皱,当你亲历者一切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被牵动了悲喜。
2006年也许是我的巅峰。我参加的比赛场场爆满,其实过程雷同结果相似,但球迷们还是狂热的追踪我的行程,花大价钱去看一场几无悬念的比赛。“Hey,你这坏人,几乎让体育比赛丧失了它最迷人的未知性与不可测。”一个熟识的朋友向我开玩笑抱怨。报道我的比赛成了最简单的事情,你只需要把上一次的新闻稿拿来换个时间地点就几乎可以刊发;同时这又变得非常困难,因为你很难再找出来一些具有新意的词对我表示赞叹和溢美。
如果还有一件事能让人们在那几年津津乐道的话,就是我和拉法的对决了。世界第一与第二的决赛从来不缺少噱头。但从未有哪两个人像我们一样充满了话题。你只需看一看博彩公司赚的钵满盆满的样子,就可以明白这是怎样火星与地球的对撞。“Hey,罗杰告诉我,这次我该给谁下注?”还是那位友人,在法网开赛前调侃的问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过也许你应该足够相信我。”我回答的很坦诚。
之前我从未在大满贯的决赛中输过球,而他顶着卫冕冠军的光环,一切都很难说。尽管之前在红土上他多次打败了我,但我想他毕竟还是个刚在罗兰加罗斯过完20岁生日的孩子。所以当决赛结束时我还有点恍惚,他和我握手拥抱,触碰到他湿热的手心时,我才真真切切意识到,我确实是输了。
并非是输不起的比赛,只是我从未想过“输球”这种可能。他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食草类啮齿小动物,有着明亮的黑色小眼睛Pika Pika。
并非是第一次输掉对他的比赛,只是我真的忘记了他具有攻击力和侵略性的一面,巴塞尔平淡一夜给了我过于深刻的印象。
虽然我讨厌失败,但我从未讨厌过我的对手们。Hey这不是我在装腔作势,而是我知道下一次我一定会赢回来。不久的温布尔登,我们又相遇了,只不过颠倒了位置与奖励。“这样我和他就有了一套杯子和盘子,也许今年的ATP年终晚宴,我们可以用这个宴请嘉宾了……”“想什么呢这么乐呵?米尔卡好奇的盯着我一脸呆滞的表情,清清嗓子我换回你们所熟识的表情,“对于我来说,温网永远是第一位的。那是我童年的梦想,我的第一个大满贯冠军也是在那里拿到的。你知道的,初恋的感觉总是令人难忘。”我对着记者们开了个得体的玩笑,大家适时得发出了友善的笑声,新闻发布会现场其乐融融。
3年前,我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大满贯冠军喜极而泣,而现在我保持着惊人的效率,打破并缔造记录。我喜欢这种站在世界之巅的感觉。小的时候去滑雪,每次都要走相当长的路才能抵达山顶,为的只是几十秒钟的惊险刺激。而我总是站在山顶很久才肯俯身滑下去。山顶的感觉很寂寞,却有一种隐隐的期待在里面,看到了万千的气象都变得渺远。尽管爬上去费力,最终也会滑落,还是痴迷于尽览一切的霸气。
很多年以后,我再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叫做:王者。
我们在大师赛中频繁相遇,那几年没有人能在红土奈何他,我也不例外。当我终结他红土81场连胜的时候,拉法一脸轻松的和我握手拥抱,我准备好的安慰之词无法出口,他眨巴眼睛说“连胜纪录神马的最讨厌了。”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毫不在意的表情,这真的是个特别的孩子。
人们用惺惺相惜,互相推崇来形容当时我们的关系。可是事实,我对这个西班牙小孩有着无关网球的过分好奇,而他总是一边对我展现夹杂羞涩+崇拜+乖顺+兴奋的表情,让我晕晕忽忽的以为自己是个重要人物,一边又在球场上不遗余力的奋力击败我,对其他人展露同样的表情。这是一种双重打击,他崇拜我,可并不把我当作是偶像;他对我童颜甜美,可每一个人面前都是如此,没有丝毫特别。
那场用于炒作的泥草大战是忙碌赛事中的一个小插曲,现在想起来如同广州十三行里的西装马褂一样可笑。
2007年的温网,我虽然卫冕,面对他却些许不安,似乎是蛰伏的小野兽即将亮出明晃晃的牙齿和爪子。    

我从未考虑过我在巅峰可以站多久,但这么快就来临的下坠出乎意料。
法网的攻坚未果,温网的意外失守,奥运会的无疾而终。全世界都在问:罗杰怎么了?只有我苦笑着问:这世界怎么了?
你相信命运吗。曾经我是不相信的,直到看到那段日子米尔卡偷偷找巫婆占卜,有小小的感动与无奈。
患上单核细胞增多症的事情起初我并不想告诉球迷和媒体,我以为自己可以挺过去,但它对我的影响大大出乎预料。我开始拖着发烫的身体往返于世界各地,全身不适,总是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那样乏力,身体组织开始肿大,并发症频繁。我并不想谈论这个,因为那似乎是我转为职业选手以来最脆弱的一段时间。
新闻发布会上我依旧保持得体表情,淡淡讲述自己的病情和近况。这并非是借口,圈子里面具已经太多,我难得还拥有对自己的球迷保留真相的权利。长久以来,Mr.Nice已经从假面的优雅变成了我真实的一面。

也许你读过很多励志的故事,主人公们永远都斗志昂扬,向着一切胆敢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困难,推土机一般的向前推进,铲除艰险,就是光明。是的,电视屏幕和报纸上的我也是一这副面目示人,告诉球迷们:我很好,请放心,你们所习惯的罗杰不久就会回来了。
而实际上我以一种狼狈的姿态,挣扎着度过那段最难熬的日子。“He always manages to fight for another day~”“nomatter”成了我那段时间经常说的话。力不从心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同样的一片网球场却已不是属于我的王国,越来越多的人跃跃欲试的要加入“罗杰征服者的俱乐部”,那不再只是拉法的专属。
有人坠落,就总有人登顶,这个人是拉法,所以我的心里没有那么难受。至于为什么我觉得是拉法而不是别人取代了我的位置心里会觉得好受甚至有那么一点点为他开心,我从来没有试图去思考。我只希望他能看出来我对他多多少少是有那么点不同的。
他的表情依旧天真烂漫,带着熟悉不过的腼腆,仿佛赢了我是什么做错了的事情。每当我错觉这是只展现给我的小孩心性,转角又遇到他对着那群吵吵嚷嚷的西班牙人,对着尖叫晕倒的女球迷,对着晃得睁不开眼睛的闪光灯。
这该死的无差别对待。我对你好,可是你别误会哦,我对每个人都这个样子的~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觉得我是特别的。你的面具是不是比我的还要精致牢固。
人人都说2009年的温布尔登打出了131年以来最伟大的决赛,那一场马拉松式的五盘大战耗尽了我所有的体力,以至于颁奖仪式上我累的卸不下面具。
退役后的一天,我会放了比赛的录像,看到画面上的我表情牵强,举止僵硬。什么绅士范儿,什么得体谈吐,都是记者们的屁话。
当时我已决意,如果我别扭的温情不能得到他的特别,那么是不是只有强劲的征服者才能换来他不一样的仰望。打败他,竭尽全力打败他,然后你所拥有的就都会回来,包括叫做“特别”的那种错觉。
2008年8月的北京,我和瓦林卡搭档拿到双打冠军的那一晚,我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给了我的瑞士同胞,心中有着类似复仇的小小快意,黑色的情绪从温布尔登开始一路叫嚣。我很珍视这个奥运会冠军,哪怕它的含金量并不像单打冠军那么十足成色,但这也许是复苏的信号。和瓦林卡扑倒在球场上庆祝的图片立刻传遍了世界大大小小的媒体,记者们好心情的问着:“费德勒先生,看起来您和您的搭档关系很好?”
我的过分热情确实把瓦林卡搞懵了,就像是你忽然之间多了一个有钱的远房表亲,拉着你的手要和你热络的热炕头唠家常。
我知道奥运会开赛前拉法有意和我搭档双打,但是那时我忙着证明自己的真正价值好显得足够特别,所以我选择了瓦林卡,这个听话的老乡,不是太出名,但足以帮助我完成冠军的计划。
“为什么是他?”米尔卡拿着瓦林卡和法拉的资料,困惑的问我。
“因为,我不想给西班牙再添一枚金牌了。”我笑着说。
奥运会之后我知道世界第一的位置就该易主了,离开北京的那一天,我在奥运村里遇到了拉法,他不太好意思的打了个招呼,被我调侃意味的“No.1”弄得满脸通红,我依旧喜欢那样的表情,心中却已没有了当初的感动,因为我知道,哪怕我只是看报以,也可以看到他的这个样子。这是天性,而非专属。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我说“好好干,小伙子。”
也许真的是那枚金镶玉带来的好运,我保住了美网的冠军。虽然我一直对纽约没有浓厚的感情,但他从未亏待我。
经历那么多波折,有一座大满贯封顶,这一年总归是结束了。
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打开了手机,想给拉法发一条祝福短信。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了“all my friends”的字样,看起来像是一条漫不经心的群发短信。对,没什么特别,就像是我ATP众多点头之交中淡淡的一个。正要发送,米尔卡招呼我去厨房帮忙。等终于收拾完了一桌满满当当的大餐,我再拿出手机,看到自己的有心之举,未免显得过分无聊,既然他也没什么特别,我又何必费这般心思,甚至是下三滥的招数。自嘲的笑笑,关了手机。

2009年我踌躇满志的规划了回归之路,期待自己能以全新的形象进驻拉法的视线。但1月的澳大利亚,盛夏的炎热,我的心里冰的仿佛是地窖。颁奖仪式上一时间难以自持,我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土崩瓦解。滴一滴眼泪落下来的时候我就放弃了所有的掩饰,哪怕你们会失望看到这才是真实的罗杰,一个输了比赛就难过的要命,对自己的对手有着不光彩打算的网球手;一个执拗于过去,当下满盘皆输的过气王者。
总之我哭得稀里哗啦的画面全世界都看到了,拉法搂着我的脖子嘀咕了半天我都没有听进去,面上挂着抱歉的笑容,脑中的一片空白却挥之不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以为自己会像个受了惊吓的女球迷晕倒在球场,但是又如灵魂出窍,我看到自己接受安慰,面对镜头,回应球迷,离开球场,回到酒店。不忍心让米尔卡陪我失眠,安抚她入睡后来到阳台,想着自己正点燃一根烟。
“不可以抽烟喝酒,”这是我转为职业球手的第一天我的教练对我所说的第一条准则,“否则你就是在亲手毁了自己。”所以我常常想象自己正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烟,缓缓点燃,吐出烟圈,烦恼和烟雾一起飞散。
比赛完我还没有洗澡,球衣湿了又干,还残留着两个人的味道和温度。这算是足够特别吗?他像是哄着一个孩子对我软言软语,不再是羞涩而是无措。吓着大家了我真得很抱歉,有时候我们带着那么多的面具,是为了不给别人造成困扰,在公共场合流露真实感情的人是可耻的人。虽然知道其乐融融下有暗流汹涌,但我们仍心安理得的享受表面的和平。
想不到打破平静的竟然是我,想不到给我怀抱的竟然是他。
想不到。
我从未轻视我的对手,可他们在我眼中的身份只是“网球手”。拉法不同,我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围绕着谜题的孩子,他有意无心的笑容每每引诱我向前探索,想要了解他,想要看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想要证明,在他的心中我也是特别的,不是那个神样的存在,不是一个冰冷的名号,更不是和他争的死去活来还要故作友好的假面。
现在这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吧。也许他眼中的我就是也不过是一个诸神的黄昏。
铺天盖地而来的灰色让我窒息,如果我渴望的片刻“特别”就是以此为代价,那我情愿不要。

墨尔本的天空渐渐的亮了。一种念头在我心底熄灭,一个弱点被我果断放弃。我不再嘲笑曾经自己的费尽心机的可笑,按下Delet,就把一切删除。心中轻松不少,回忆起我初次见到他的样子,原来那时就已被吸引,心中就有了不甘。常常告诉自己,如果一定要输给一个人,那么我希望是他;如果一定要打败一个人,我希望是他。
可是现在我对自己说,我希望有孩子了,米尔卡的死心塌地让我觉得安全,我庆幸自己有一个家庭,在我还没有错的太远的时候还可以退回去重头开始。
就当作是一场纯真的闷骚,我太好奇,误入了一条不同的道路,看到了一年不同的风景。这最残忍的做法我也会,你是我敬重的对手,和诺瓦克和安迪和马拉特一样都是我敬重的对手。

2009年的罗兰加洛斯是属于我的,这胜利来得太过轻松,属于我的时代再次回来,就像是当初它们的不告而别。而我甚至都无需面对拉法就拿到了那座奖杯。决赛我看着球往对面打败了拉法的索德林,说真的,有点羡慕他。
几个月后,当我面对同样没有拉法的温布尔登,举起奖杯的那一瞬间,心中何等平静。
在我拿奖杯拿到手软的日子里,我每次还是会内心波动,哪怕不喜形于色。可是现在,看着报纸上巨大的标题《王者归来》,仿佛是说这不相干的故事。我侧身去搂过米尔卡,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7月24是比任何一个夺冠日都要重要的日子。看着一对女儿无邪的表情,自己脸上的线条也会不由自主的柔和,米尔卡说,这几周我笑的次数比以往都多,是从眼睛开始的笑容,所以显得特别温柔,弯弯的眉眼抖落一片阳光。
“是不是你们比赛打多了,你笑起来也像是那个西班牙小孩子。”我们抱着宝宝在屋外晒太阳的时候,米尔卡无意中说。
“是么?那我发球的时候有没有拽裤子?”我也漫不经心的回答。
她被我的话逗的格格笑起来。米尔卡一直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我知道,即使我的成绩滑落到了一百名开外,在她的眼里我也是历史上最棒的网球选手。在一起这么多年,那个单纯的捷克姑娘依然会看着我的侧脸发呆。
“你知道么,他的爸爸妈妈离婚了。”
“是么?”我低头看着怀里的米拉,小姑娘即使睡着的时候也会开心的吧嗒嘴。你笑起来的时候,多像他。
我们的话题很快又扯到了些其他人的有的没的,下午总是这么恬淡,慢到了让人忘记时间。
晚上一旦我闭上眼睛,就无法回避开记忆里再清晰不过的那张笑脸,羞涩的,开心的,幸福的,困惑的。那么重视家庭的人,爸爸妈妈离婚了,应该很难过吧?
迷迷糊糊间我做了一个梦,是那一年的泥草大战,梦里他笑得太真实,可是说话的声音又很难过,他恳求我:这一次让我赢了好吗,如果我赢了,爸爸妈妈就会复婚了。接着我听到了自己的冷硬声音:不行,这一次该我赢,如果我赢了,我在你心中就是特别的了。无动于衷一边看着他求饶哭泣,一边用多变的正手球路改写比分。最终定格在了3-0,我满意的说,原来这就是真实的你么?真实的你在哪里呢?
从梦中惊醒,对于那个丑陋的自己难以释怀。我已经放开了手,就不要回头。这样半信半疑的安慰自己,总算又再次睡去。

有了孩子之后的我,依然是个尽职尽责的网球选手,但已不再有了当初万劫不复的热衷。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积累着我的冠军和奖金。也乐于看年轻人们拼个你死我活。生命中的一些激情被我转移到了家庭里,No.1不过是个有限期的玩具,而“爸爸”“丈夫”才是我最真实的身份。当我在纽约输给德尔波特罗的时候,所以当我2010年世界排名跌落至第三的时候,有着遗憾,却没有触及心底更深的层次。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总是要看开的,不管主动还是被动。我不知道我如此淡定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我对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比较满意。
澳网,法网,温网,美网,澳网,法网……一年年的轮回里,人们来了又走,球员也好,球迷也好。记住的总是只有那么几个。

我坐在表演赛后的温布尔登更衣室里,十几分钟之前我还和拉法隔着球网握手拥抱。退役后的他,没有多少变化,更加安静了。

那几年我实在是谁也不肯相信,总觉得他的笑容就是一张面具,拼了命的想知道那下面究竟是什么。
那几年我骄傲的可以,我有的统统不稀罕,一定要争取一点点的特别,可究竟什么是特别自己也并不明了,水中捞月般的平添懊恼,搅乱了一池春水。
我对于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也不该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转瞬即逝的好奇,无法生根发芽成长为一段感情,在我贫瘠的心里。
我翻出那段记忆,那段被我标记为少不更事的记忆,那段有我,有拉法,可是没有我和拉法的记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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